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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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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徹跟霍去病說了幾句話之後,便來到了後殿。他剛一踏進後殿,便見到桑弘羊在跟蘇碧曦說話。

蘇碧曦懶洋洋地坐在榻上,身後墊了好幾個隱囊,手裏拿著一個冊子,漫不經心地開口,“這次就很好。要是再向上次一般,來回稟的時候寫了一本《春秋》給我,下次就換鄧成來回話。”

“仆知錯了。”桑弘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,悄悄地送了一口氣。

上次他將賬目跟手上的消息送給殿下時,殿下看著厚厚的一疊,當場就發了脾氣,讓他回來再整理一遍,只撿最重要的事來說。

他從未見過殿下發這麽大的脾氣,當場嚇得後背的內衫都濕透了,面無人色地退了下去,戰戰兢兢地重新準備,好歹這次過關了。

要知道他不僅左有鄧成做副手,還有在河東太守府政績極為突出,手段極為強硬的減宣在一旁虎視眈眈。

鄧成是鄧通子孫,不僅精於財貨,為人更是八面玲瓏,滑不留手,見過的沒有一個不誇讚的。

減宣是萬戶侯衛青舉薦的。

殿下對衛氏一脈,不僅不像外界所想的打壓貶斥,反倒是處處擡舉衛氏尤其是衛青將軍舉薦的人,減宣此人就是一個極其特殊的。

桑弘羊自問雖然領著侍中的官職,但是掌管著文錦翁主府名下的事務,已經足夠巨細靡遺,明察秋毫了。可是減宣統總茶葉米鹽等諸事,無論事情大到天大,還是小到芝麻綠豆的份上,通通都要親自經手,尤其是財貨器物,文錦票號的票據,看得比命根子還要緊。

鄧成比他資歷深,跟著殿下的時日更長,減宣都敢用重刑處置鄧成,乃至於桑弘羊自己都在減宣手裏吃過掛落。

這樣一個軟硬不吃,脾氣強硬成這樣的人,偏偏不僅衛青極為欣賞,殿下更是屢屢誇讚他。

桑弘羊有這麽兩個手段謀算,底蘊都不差的副手,實在是不得不擔憂自己的地位。

“說說這一旬長安城的近況。”蘇碧曦擺擺手,讓桑弘羊起身回話。

她如今有孕,不便時常出宮,劉徹也不會讓她出去,便只能聽下面的人按照一旬一次的例來回稟。

在她有孕的這段時日裏,最要緊的事便是護住自己,護住腹中的孩子,其他的任何事情,都要排在後面。

桑弘羊連忙起身,欠身思慮了一會兒,才斟酌地說:“回稟殿下,卑臣跟下面的人商量了一番,這一旬裏,長安城有如下事項較為要緊:一則,取消路引之後,進出長安城的人,尤其是商旅越發地多。不僅有從燕趙之地,還有從遼東跟上谷雁門地界的人遠道而來。據城門口盯著的人說,燕趙之地跟淮南一帶口音打扮的人,多出了極多。曾參過軍的探子瞧了,說許多進出的人,很是有幾位斥候,大多都是行伍出身。”

長安城被陛下改為京兆尹,因地屬畿輔,故不稱郡。但是長安城之要緊,超出了其他所有郡縣。

他們早早就將在外除非必要的人手抽回了長安城,城門跟宮城重點布放,卻仍是覺得人手不夠。

原因無他,概是因為漢室朝廷取消了路引。

漢初立國以來,在蕭何的主持下,整個漢室都實行了編戶齊民之策。所有漢室的子民,都必須按照姓名,年齡,籍貫,乃至於相貌在所屬郡縣載入戶籍。如果子民要出郡縣,必然要郡縣所出示的路引。

在行商之人大盛之後,朝廷隨即取消了路引,各郡縣來往之人幾乎是多得數不清,官道上每日都是人頭攢動,來長安城的人更是多得不可勝計。

長安城雖然只是一城,下面領著長安縣,霸陵縣,杜陵縣,鄭縣等十個縣,其人之多之雜,三教九流之多,尤其在取消了路引之後,繁雜到讓桑弘羊都要白了頭發。

可是桑弘羊十分明白,取消路引對於行商的重要,這是漢室必然要經歷的一個過程。陛下跟殿下能夠有魄力取消路引,取消宵禁,前無古人,首開了這個先例,後來者輕易也不敢效仿。

蘇碧曦聽了桑弘羊的話,右手食指不停在塌上雕著牡丹綻放圖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,一雙鳳眼看著一旁插著的白色芍藥,微不可聞地重覆著,“淮南……燕趙之地……”

上谷雁門是邊塞苦寒之地,很是有一些商旅來往長安,十分正常。即便是匈奴派了探子來長安,也在意料之中。

淮南物產豐富,加上發達的河道水系,跟修築極好的官道,商旅絡繹不絕。只不過連續幾個月以來,淮南來的人都這麽多,就有些不太對了。

劉安這位劉徹的王叔,可是他們都知道會反,只不過是不知哪一日會反的人。

燕趙之地,也就是齊地,齊王劉次昌可不是一個膽子大的人,絕不會膽敢派出這麽多斥候探子來長安。

可是燕趙之地,還有一個膠東國,膠東王劉寄在長安時,可是時常帶著常山王劉舜,去淮南王劉安的府上請教啊。

若是劉徹沒有後嗣,必然會從既是他表弟,又是他庶弟,關系最親近的劉寄跟劉舜膝下過繼一個兒子過來做嗣子。若是劉徹過世得早,他們作為嗣子的父親,很可能還能代理朝政,被劉徹賦予托孤之重擔。

現下蘇碧曦有了身孕,還極有可能是劉徹的嫡長子,直接讓劉寄跟劉舜沒了這個指望。

“膠東王劉寄近來如何?”蘇碧曦想了一會兒,便再問桑弘羊。

“回殿下”桑弘羊看都沒看手上備著的冊子,徑直開口,顯然是早有準備,“膠東王看著跟往常一般,只不過近來更加喜愛行獵游玩,還迷上了木匠活兒,帶著幼子劉慶一並,招了許多工匠進王宮。”

膠東王劉寄一直是他們探子重點盯防的一位。雖然這位王爺極受陛下寵愛,可是殿下從未放松過對膠東王的防備。

“阿寄近來又喜歡上了木匠活兒,還帶著慶兒?”

劉徹進來殿中,恰好聽見這一段,隨即笑道,“這個皮猴兒還是玩性大,跟阿舜沒多大長處,還帶著小兒子一並胡鬧。可有帶著賢兒?”

劉賢是劉寄的嫡長子,卻一直不得父親跟母親的寵愛;劉慶是劉寄的嫡幼子,卻從小被劉寄跟王後寶貝得不行。劉徹寵愛劉寄這個弟弟,對他的脾氣再了解不過,也說過他很多次,可是劉寄依然只看重小兒子,劉徹也沒有什麽辦法。

在蘇碧曦未曾有孕時,劉徹曾跟蘇碧曦私下說過,既然劉寄一直冷待這個嫡長子,他們以後若是過繼,倒是可以考慮過繼劉賢。

“回稟陛下”桑弘羊在磕頭見禮之後,回劉徹的問話,“膠東王一貫不看重劉賢公子,故很少招劉賢公子近前。”

劉徹坐到了蘇碧曦身後,將蘇碧曦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,將她安穩地放在自己懷裏,寬厚的手掌輕輕地搭在蘇碧曦已經隆起的小腹上,柔聲道,“會不會累?”

“這麽早就回來了?”蘇碧曦沒有骨頭似的靠在劉徹懷裏,“陪著我一起聽?”

“我吩咐了他們準備煨山雞絲燕窩,待會你至少要用一碗。”劉徹應下了她,反倒提出了另一個要求。

蘇碧曦撇撇嘴,吩咐桑弘羊,“繼續說。”

“卑臣領命”桑弘羊目光放得極低,根本不敢瞧上首的劉徹跟蘇碧曦一絲半毫,“二則,因為太後席槁待罪之事,聚集在皇宮外的士子一直未曾消散,京兆尹府也有百人之眾。其他各郡縣,就連涇渭學宮也有學子聯名陳情,懇求陛下謹記’漢室以孝治天下’,以孝道為重,孝敬皇太後,莫要行忤逆之事。”

至於更加大逆不道之言,他就寫在了奏疏上,不敢當面再說了。這些事情跟他沒有絲毫幹系,犯不著為了他們害了自己。

蘇碧曦聽了這話,就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。

這就是上位者極力約束自己,不得以言定罪,尤其要善待進諫者的壞處。

以孝治天下姑且不論對錯,如今的局面,劉徹僅僅是沒有順著王太後的意思,任由其席槁待罪,就招來了如此大的異議,劉徹還不能將這些進諫的人治罪。

一旦此次打壓這些進諫的士子,往後將很難有人敢再向朝廷進言。

道路以目,監察普通百姓,是一個皇朝走向末路的先兆,他們絕不能步了秦朝的後路。

“好端端的,嘆什麽氣”劉徹捏了一下她的手心,寬慰蘇碧曦,“不是什麽大事兒。桑弘羊,你去跟薛澤商量著,讓他在涇渭學宮那邊辟一個給這些人待的地方,別擋了上朝的臣子。”

光這些士子,成不了什麽事。

將他們放在涇渭學宮旁邊,蘇季頊自然明白該如何處置這些人。有涇渭學宮那些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之雄辯之士在,這些士子不被說得口吐鮮血,都是難事。

只要沒有形成水火之勢,百官宗室都揪成了一股繩兒,僅僅幾百個士子,幾許聯名,當真不用小題大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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